第16章
亲近
第16章
亲近
自从闹出“魂飞散”一事，凉妃的一日三餐便有了肉眼可见的品质提高，又因国君最近常来袅袅楼用膳，司礼监还特意安排了两名御厨长住，灶房里也常备着新鲜食材，其中就有林升魂牵梦萦的西红柿。
被大学食堂的黑暗料理摧残了两年多，便宜又下饭的西红柿炒鸡蛋俨然是干饭人每天的必点佳肴。
如宵没怎么进过灶房，便站在一旁看着林升一会儿摆弄锅碗，一会儿摆弄炉灶。林升起初也不会生火，不过之前为了办“烧烤轰趴”，他特意向石头请教过，一回生二回熟，这回可算没在如宵面前丢人。
林升挽起衣袖，将切细的土豆条倒进烧热的油锅中，瞬间发出“刺啦”一声响，如宵好奇地凑上前看了一眼。
虽然觉得那家伙这般举动有点可爱，林升还是冲他摆摆手：“你站远些，当心弄脏了衣服。”
“无碍。”
“你就乖乖站着等吧，别被烫着！”林升用竹编的笊篱将第一锅薯条捞出来，“哎，我刀工不行，能切成这样的粗细已经是超水平发挥了，你将就着吃……”
月渊宫中用的多是胡麻油，香得很，油炸过后的土豆条也有了别样风味，林升用石舂将盐粒碾碎，细细撒在“低配薯条”上，将碟子塞给等候许久的如宵。月渊国君起初还端着架子，说要找个地方坐下慢慢吃，在林升的催促下，才生平头一回站在灶房里、抱着碗碟吃夜宵。
热乎的炸土豆条香香脆脆，果然比冷掉的好吃太多倍，如宵很快便吃了小半碟，甚至忍不住嗦了一下沾上细盐的手指。
长得好看真是做什么都好看，就连嗦手指都好看……
林升心虚地移开目光：“你要是愿意尝试，回头我再想办法做些其他‘家乡美食’给你尝鲜，咱们吃好喝好，才有力气去和大司马、幽王斗智斗勇！”
如宵放下小碟，勉强笑了笑：“这世上，怕是也只有你拿我当回事了。”
“谁让我是你的皇妃呢？当然得拿你当回事——你好，我也好嘛！”说完林升才意识到这话不妥，急忙改口道，“我的意思是，我和夏有辰他们几个大老远跑来月渊国，可不就是为了帮你么？陛下也要争口气，早些将实权握于手中，当个盛世明君，流芳百代！呃，如果有可能的话，再为月渊国广大男同胞们多争取一点权利……”
“说的也是，你们原本就是为了帮我而来。”如宵上前一步，单手撑住灶台边缘将林升困住，突然间压低声音，“当初，你说自己遭遇马匪袭击后忘记了一些事，想不到竟还记着这点……林升，其实我一直想问，你当真是从紫苑国而来吗？”
林升心里咯噔一声响：自己该不会是暴露了吧？他佯装镇定，依照上回与夏有辰一行见面时约好的说辞自证身份：“我、我们四人都是自幼在紫苑国长大的，奉紫苑国君之命前来月渊……这还能有假？”
“那么，你口中的紫苑国到底在什么地方？”
“呃，就在很、很远的地方……西面？对，在月渊国的西北面，得走大半年呢！”林升紧张到舌头打颤，一则是因为说了谎话，二则是因为那家伙离得实在是太近了，他甚至能清楚地听见自己不太正常的心跳声，“我地理学得不好，一时半会儿说不清，回头我去问问夏有辰，让他画张地图给你看！”
抱歉了辰哥，臭弟弟不才，只能让你来背锅。
如宵沉默片刻，才淡淡说了声“不必”。
心知自己的回答并没有令对方满意，林升刚想说点缓和气氛的话，灶房的门却被人从外推开，石头不耐烦的声音响起：“都这么晚了，谁还在灶房偷……”
最后一个“吃”字消失不闻，少年怔怔看着灶房里几乎要贴在一起的两个男人，在原地僵了半天才想起来退到门外，恭恭敬敬询问道：“主子，热水已经备好，要奴才侍候陛下沐身吗？”
林升一心只想赶紧将人打发走，随口答话：“不、不用了，我来伺候就行！”
石头会意，临走前不往将灶房门关上。
林升撇过脸，小声道：“吃完了就回去吧……”
“爱妃方才不是还说要伺候我沐身的吗？”如宵借着并不存在的“酒劲”，将沉甸甸的脑袋搁在对方肩膀上，整个人又往前压了寸许，“我醉得厉害，一个人怕是不行的，爱妃真的不肯帮帮我吗？”
这样貌，这身段，这出神入化的演技……陈如宵若是生在现代，绝对是偶像加实力派影帝！林升暗自嘀咕，耸动着肩膀，上身有意向后避让，手背却不小心碰到了身后滚烫的铁锅壁，发出一声惊呼：“嘶，疼！”
他低头查看，右手手背被烫红了一大片。
不过，托这一条事先毫无预警的“苦肉计”之福，他也总算找到了不去伺候月渊国君沐身的理由。
待如宵沐浴完毕回到寝房时，林升已经睡着了，兴许是今日意外太多，年轻的皇妃连睡颜都透着疲惫，烫伤的右手伸出锦被，看上去委实叫人心疼——如宵本想宣太医来替他瞧瞧，但林升执意说这点小伤没必要兴师动众，最后只得作罢。
被御池里的水气一蒸，如宵眼下睡意全无，一身酒气也被皂角香所取代。他坐在床榻边，俯身看着熟睡的林升，伸出手指在他脸上轻轻描画：“睡着的时候倒是挺乖，醒来就一肚子坏水，真是让人捉摸不透。”
“正经书没念过，奇奇怪怪的东西倒是学了不少，到底是谁教的？难道是……不，不是她教的，你不是那个人，你们不是他们……不过，留着还有用……”
“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，不知道经历过什么，不知道脑子里成天在想些什么，嘴里也没有几句实话……我怎么会由着你这样的人在眼皮底下胡闹，万一耽误了……我怕不是疯了……”
等数落够了，如宵才捉住林升的手细细端详，先前被烫到发红的地方已经肿起了两个水泡，他探身想从床榻暗格里取药，忽而意识到这里是袅袅楼不是养心殿，常用的药物都没备着，只得将那只手搁在唇边吹了几下，这才翻身上床就寝。
然而，掌心残留的余温却灼得他许久才入睡。
花朝节过后，朝廷官员给假三日，国君也不必上朝。
林升本想找个由头让如宵带自己出宫转转，可瞥见桌案上厚厚一摞《男德》，只能悻悻将收起玩心。
这日两人起得比寻常更晚些，用过早膳，已经接近正午。林升认命地坐在桌案边龟速抄书，如宵则颇有兴致地在旁监督，并毫不留情地对纸上那些歪歪倒倒、大小不一的字迹发出嘲笑，直到林升摔笔将人赶去前院练剑。
憋着一肚子火，他一口气抄完十页纸，抬眼便见石头急匆匆地跑进了内室——他平时都在外室伺候，若非特别紧急的事，是不会进来打扰的。石头满脸焦急，一见主子就开始催促：“主子，主子快别抄了！出事了！出大事了……”
对于他一惊一乍的反应林升习以为常，不紧不慢地问：“怎么了？”
“陛下他让薯条去逢春斋请柳妃过来了……”
“过来哪儿？”
“过来咱们这袅袅楼！”石头压低声音，“主子您没入宫前，陛下常宣柳妃白日去御书房伺候，这次恐怕也是……”
“来就来呗，晚膳记得添一副碗筷。”
“主子，您怎么都不着急啊？”石头擦擦额头上的冷汗，“恕奴才直言，陛下定然是因为您将他赶去院子里练剑，这才故意请柳妃过来气您……这袅袅楼是您的地盘，奴才们都是您的人，哪有去伺候别家主子的道理？之前那‘魂飞散’一事至今没有说法，说不定就和柳妃有关，不得不防啊！不然，主子您赶紧过去小书房，说几句好听话哄陛下高兴，肯定就轮不到柳妃来伺候了！”
“石头……”
“主子？”
“你要是闲着没事，回头我教你做广播体操。”
“啥？”
“没什么，你先出去吧。”
林升算是明白了，为何那些宫斗剧都能拍上百八十集：心思玲珑的女人被困在这后宫方寸之间，心思围着一个皇帝转，怎么可能不多想，换了男人也一样……就连这十几岁的少年，满脑子想的也是如何替主子争宠，着实凄凉。
他头疼地捏着鼻梁，打发走石头后，又耐着性子抄了十来张纸，内心却郁结：憋不住就去养心殿办事啊，非得把抚柳叫来他的地盘，这算几个意思嘛！这就和室友把对象带来宿舍秀恩爱，会对其他人造成成吨的伤害啊！想到这里，林升有些坐不住了，低头看一眼抄到一半的宣纸，居然在不经意间写了好几遍“宵”字。
没什么特别的理由，只是心里闷得难受……
林升心虚地将那些“宵”字糊成墨团，仍觉得不够，索性揉了纸往地上一丢，起身去灶房吩咐厨子做了碗冰糖梅汁，亲自端去袅袅楼南面那间小书房——石头方才说，如宵练完剑便在那里候着抚柳。
说实话，他其实一点儿都不想看见那家伙和别人亲亲热热，但又总觉得非得亲眼看过一回，才能确认什么。
章节 X