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章
侍卫
第6章
侍卫
再度被唬住的林升用手背擦拭着额头上不知何时冒出来的冷汗，跟着几名永宁宫的内侍，坐进了如宵安排好的凤舆。
石头清点好要捎上的东西和国君所赐礼物，向薯条等人交待了一些事，便乐颠颠赶往主子身边。——之前他奉命伺候昏迷不醒的紫苑使节，只当是个临时差事，没想到使节摇身一变成了皇妃，连带自己也交上好运。
有熟悉的侍从跟着，林升多少踏实了一些，起轿后他便掀开布帘，不动声色打量着这座陌生的皇宫。
“以女子为尊”的月渊国果然名不虚传。
沿途所见官员几乎全是女性，偶尔才能看见身着官服的男性。
他向随行的石头一打听，不是某某家的女婿，就是谁谁家的夫君，总之都是沾了家中妻主的光。
想来，原本那四位使节千里迢迢从紫苑来到月渊入朝为官，无权无势无背景，还要遭受性别歧视，往后的日子也未必好过。
林升想着心思，有一茬没一茬地听石头小声说话：“这凤舆照理说是皇后坐的，陛下让主子乘凤舆同行，想来，是非常中意您……”
话音未落，凤舆便停下了，林升抬眼，只见宫道上有一名衣着考究的俊美男子在向前方龙舆行礼，身后还跟着两名小太监。
如宵探身与他耳语数句，颇为宠溺地将他落在额前青丝挽到耳后，美人掩口而笑，目光幽幽飘向后面的凤舆，好巧不巧与林升撞上。
随即，他又冲新册封的皇妃弯了弯唇角。
林升只觉得笑也不是，不笑也不是，索性“唰”地拉下布帘眼不见为净，透过布帘缝隙，他压低声音询问石头：“那人是谁？”
“回主子，是柳妃。”
“柳妃？不是说，你们陛下只封了我一人为妃么？怎么还有别的妃？”
“自陛下登基以来，确实只册封了您一人，只是先帝早薨，这后宫里的皇夫们却都正值壮年，无处安置，陛下心善，将其中一部分遣散出宫，另一部分任命为地方官，只留三人在永宁宫作伴，将皇夫封号改为妃嫔，这柳妃，便是其中之一。”石头说到这里，想了想又道，“但以奴才所见，陛下最中意的还是主子……”
自动过滤掉最后一句多余的话，林升忍不住在心中刷起弹幕：这个如宵还真是丧心病狂啊，垂涎别国使节也就罢了，居然连自己老娘枕边的美人都不放过？哎，年轻人不讲武德……
不得不说，这只有皇后才有资格坐的凤舆确实稳当舒适，放下布帘后，林升很快起了睡意，石头来唤时，他已经睡得昏天暗地，东倒西歪，好不容易走下凤舆双脚贴地，才缓过神。
半路杀出来那位柳妃早已没了踪影，只有如宵站在身前，微笑着冲他伸出手：“以后这便是你的家了。”
林升干笑，自己有过家么？
记忆中姑妈的家永远冷冷清清，电饭煲里的冷饭，下雨天没人收的衣服，玄关处永远只有他一个人的球鞋……
自己出事以后，也不知道姑妈有没有想起过他，有没有去学校找过他，不过，如果没有他这个拖油瓶，姑妈的生活应该能轻松一些吧？或许，还能找个爱他的男人嫁了……
想起唯一的亲人，林升的眼神有一瞬间黯淡，但很快又重新亮起来：眼前的不动产是无辜的！
他看着雕梁画栋、威严壮观的巍峨宫殿，还有成群结队恭迎国君回宫的仆从，一把握住如宵的手，声音因激动而发颤：“此话当真？这地方，以后是我的……家？”
如宵的笑容愈发耐人寻味：“朕的东西，不就是爱妃的东西吗？”
说罢，他故意俯身凑到林升耳边吹了一口气：“顺便一提，朕，也是你的。”
林升嘴角抽搐，默默推开不分场合撩天撩地的月渊国君。
再说夏有辰离开御林苑，很快寻到了在附近等候多时的侍卫。
如今大司空的贴身侍卫名唤阿钊，乃是一名身材匀称的少年，今年刚满十七，小半张脸都隐在刻着犬兽獠牙的玄铁面罩后，只露出一双漂亮的烟灰色眼睛，浑身上下的衣饰也以暗色为主。
夏有辰每次看到他，总有种雇佣童工的罪恶感，而且，这位“童工”的服务态度也着实恶劣……
主子不在视线范围内，进宫前卸掉兵刃小侍卫无事可做，正蹲在假山后面逗弄几只偷食的麻雀，难得露出没有攻击性的一面，听闻夏有辰走近的声响，他立刻起身变了脸，没好气道：“你没吃饭么，走这么慢！”
夏有辰一愣，随即无奈地叹了口气。
他曾听司空府的下人说起，这阿钊本是皇都街边讨饭的乞儿，领进宫后便开始秘密接受训练，后来，被先帝派到司空府做侍卫。
作为贴身侍卫，阿钊对主人忠心耿耿，敬爱有加，无奈，上一任大司空在外出勘测地形时意外坠崖身亡，行事狠戾的少年侍卫便成了无人敢用的一个“麻烦”，一直赋闲在府中，直到新一任大司空搬进府邸……
夏有辰不知自己究竟哪里做的不到位，这位年纪轻轻的小侍卫，至今也没认下他这位新主人。
见到室友后松懈下来的神经再度紧绷，夏有辰加快步伐走向阿钊，琢磨着是不是该和他说点什么，谁料阿钊如避瘟神般迅速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，直到夏有辰坐上候在宫门外的马车，他才不情不愿地跟进来。
司空府的马车里备着些书册，用以解乏，夏有辰近视度数不算高，但并不宽敞的马车内光线昏暗，他只得将书本高举凑近，微微蹙眉。
阿钊用烟灰色的眸子盯着他，几度欲言又止，最后还是夏有辰主动问他哪里不舒服，少年才冷言回答：“喂，有人和我说过，在马车上看书对眼睛不好。”
夏有辰笑了笑，将书卷拿远了一些：“无碍，我本来就近视。”
阿钊没听懂那话是什么意思，沉默了一会儿才问：“你读过很多书吗？”
夏有辰手不释卷，随口答道：“不算多，但也不算少，可惜，从书里学来的东西大多是在你们这里用不上的……我的意思是，对于月渊的民俗律令，我了解得并不多，必须尽快熟悉才行。”
前几日醒来，冷静如夏有辰，也花了大半日才弄清楚自己的处境，心中十分忐忑，只能不断安慰自己“既来之，则安之”，抓紧时间尽可能掌握更多情报。
好在月渊国所使用的文字和现代汉字差异不大，书本阅读起来并不费力，加上国君又允他自由进出宫中的藏书阁，伪装计划暂时还算顺利。
想到这里，夏有辰放下手中的《月渊水经注》，望了一眼冷着脸的下属：“不过，有些东西光看书还不够，回头得空，你陪我去皇都附近转转。”
阿钊“哼”了一声，将目光移开，也不知是答应还是拒绝，片刻后，他将目光再度落到主子身上：“陈如宵是让你去修护城河道吗？”
夏有辰一怔，而后发觉似乎没有继续隐瞒的必要，只得轻轻“嗯”了一声。
阿钊换了个让自己舒服的姿势，不屑道：“修来修去有什么用！若是真有人要造反，朝廷上下有几位大臣会站在他那边？倘若皇太女陈幽落当年没有失势，大司马……哼，根本轮不上一个窝囊废来当国君！”
陈幽落这名字夏有辰知道，听说她原本已被封为皇太女，是先帝定下的月渊国第十七任国君的继承人，后来不知何故失了势，皇位才轮到陈如宵。
虽说都是事实，但阿钊这孩子还真是什么话都敢往外说……想必是之前的主子太器重他，给宠坏了吧？
夏有辰眯起眼睛，努力打圆场：“无锋之刃不可小觑。”
阿钊冷言：“算了吧，你们几个外来的家伙能知道什么——男人，根本坐不稳月渊的龙椅，哪个男人都不行。”
“在我的家乡有一句话，叫做‘男女各顶半边天’，这句话意思是说，不管是男子还是女子，都能成就一番事业。”夏有辰说罢，又觉得与一个孩子说这些事实在荒唐，便继续低头看书，“有些事，和性别无关。”
少年凝视着他，面罩下的唇紧紧抿合，不再说话。
久违的说教让夏有辰心情很好，带着一点闲聊的心思，他又问：“不知上一任大司空江婉姝是怎样的人呢？”
其实住进司空府这些天，夏有辰多少从下人嘴里听说了一些那位传奇女子的生平。
前任大司空名叫江婉姝，自幼饱读诗书，擅长测绘、算数，年近四十依旧孑然一身，是个投身学术、在朝堂中存在感很低的温婉女子。
出于好奇，他很想从贴身侍卫嘴里得知一些更准确的形容，以此做鉴，以正自身。
没料到阿钊听罢此话，忽然握紧双拳，激动地差点在马车车厢内站起来：“你有什么资格直呼她名？”
夏有辰定定看着他，咂摸出一点不寻常的气氛。
自觉失态，阿钊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，重新坐直身子，小声道：“……她是一个，很好很好的人。”
语气中是一种淡淡的依恋与不甘。
夏有辰有些歉意地伸出手，在阿钊利落的短发上摸了一下，轻声道一句“节哀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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